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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炕

2013-12-04 00:48:37   作者:本站   来源:www.cxsdw.com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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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炕,在北方乡间是 广泛流行的居室取暖与休息睡眠的设施。我的老家胶东乡下 ,家家 户户都有炕,而且不止一铺炕。住家间口少的,当门左右两间分别盘有一铺炕;富裕户房子阔绰,间口多,家里盘有三、四铺炕司空见惯。
    老家流行的炕都是洞炕,花炕、空心炕等等因为结构复杂,盘建麻烦,稍有疏忽就 可能导致火烟流通不畅,甚至堵火、返烟,有时候翻建几回也找不出原因,劳神费力 。惟有洞炕结构简单,搭法直来直去,烧火通畅,炕面生热快 。
    老家一带的炕大小相差无几,都在七、八个平米左右。大家对炕的不同位置的叫法都一样,临近灶口的地方都称为“炕头”,靠着烟口的位置都叫“灶稍”。通常炕头都是供给家里辈分最高的主人或尊贵的客人坐卧休息,而辈分低的年青人都是坐炕稍或炕沿的。
    取暖与休息,是炕的主要功能。我老家一带,村人们处世忠厚,民风淳朴,待人接物时对于礼节十分讲究,这个好习惯代代相传。当下,虽说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村人们获取知识的渠道不断增多,传统观念在一定程度上或多或少受到一些冲击,但尊老爱幼、礼待宾客的美德一点也没削弱。说到礼待宾客,老家那里广为传承的坐炕习俗算是一种最高的礼仪了。
    坐炕,就是把来家的客人迎到炕头上坐,坐定之后,再与其或说事拉呱或品茶叙旧或喝酒吃饭,整个过程亲切温馨,主人坦露真诚,客人心无旁骛,两相交融,暖心恣人。
    我记事后,印象最深的是公社干部一次次在我家坐炕时的情景,细细回味,仍有几分暖意在心中升腾。
    早年,我的父母在乡下习炼了一身骄人的持家“武艺”,尤其是母亲,在生活窘迫的日子里,她粗粮细做的本事村里家喻户晓。那时候,公社干部下乡常常吃派饭,我家在三百多户的村子里是首选。他们每每来时,父母都是十分认真、十分虔诚地迎接人家,握着人家的手,笑容灿烂地推让他们坐炕。“快坐炕,暖暖身子,下来帮着村里忙乎,辛苦了!”“还没见成绩呢,怎么敢坐炕呦!”父母坦诚不虚让,人家下乡干部客气谦虚很认真。不过再怎么客气,再怎么谦虚,都抵不过父母的较真,几番推让,下乡干部最终还都是坐上了热乎乎的炕头。
    说坐炕是老家一带最高的待客礼仪,这话不假。迎接下乡帮扶干部进家坐炕这是一例,平日长辈过生日祝寿、男女娶嫁等等,家人或来客们坐炕是必须的。昔时,农家房屋间口小,炕相应也小,遇到前叙的“大事”时,来客再多,即便是盛夏酷暑天再热,也要想法子安排长辈或来客坐炕,施行这个礼仪,要不的话,就容易被人视为慢待,自个心里往往也过意不去。有年暑天,邻村一位日子富足的苗姓人家为女儿订亲,因天热图凉快,把午间的酒席安排在通风凉爽的平房过道上,事前未跟亲家及其它来宾和陪客通融商量,疏忽了坐炕礼仪,最后弄得双方都有微词。孩子结婚多年后,亲家还时不时提起这事儿,被揭短的苗家主人每每都是忙不迭地认错道歉,感觉有些悔不当初。
    让家里辈分最高的亲人和来客坐炕,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我老家,长辈们叫年青人坐炕也是常有的事,你像我爷爷就是对此爱讲究的一位老人。我上学的时候去看望他,后来在外当兵回家探亲时,以及进城当了工人以后,每有闲暇常探望他老人家。见到孙子,爷爷总是高兴地拉着我的手,非常亲切地催劝我坐炕歇息。我没有多少高深的阅历,但还知书达理,敬老孝老的道理还是懂得的。爷爷催劝我坐炕,其实就是疼爱自己的孙子,每次我都是认真地谦让。好多回由于谦让竟使得爷爷有了些许愠怒,而当坐上热乎乎的炕头后,爷爷心里泛起的丝丝欣慰我都能清楚地体会到。受到这份感动,我更加深爱慈祥忠厚的爷爷。惋惜的是爷爷至今已辞世二十多个春秋,想再从爷爷催劝我坐炕的过程中体会和暖的亲情,只有翻阅烙印于脑际中的记忆了。
    时光荏苒。这些年, 农村的房屋早就从昔年的草房脱胎换骨为现今的瓦房或小楼房,但不管怎么变,每家依然都住炕。村人们都觉得住炕接地气、接烟火,日子过起来踏实不张狂。前段时间,单位指派我去老家附近的一个村子住村当工作队员,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抽空转遍了十多个村庄,入户走访不下一百户,所到之处,坐炕的习俗依旧盛行,“坐炕、坐炕”的迎让声听来倍感亲切、暖人。闲下来的时候,我常想,各地风俗习惯不尽相同,待人接物的礼仪也不可能一个模板,但是不管什么形式,只要这个礼仪能如我老家一带坐炕一样足够真诚、足够认真,足够温暖和感动人心,就能给人留足美好的记忆,就能彰显一方百姓的高尚情怀和道德情操,而这些恰是社会进步所需的。
    如今, 我常抽空回老家,体会坐炕时的温馨和亲切,而每次坐到炕上,我的身就暖了,心就醉了,之后再做事步子迈得也就更踏实了。(崔启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