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住在市区的一个四合大杂院子里。记得我们这个大杂院一共有五户人家,都是普通家庭。我们那个院子不大,甚至看上去有些窄小拥挤,院子中间有一棵石榴树。这棵石榴树不是十分高大,但很粗壮茂密,每到春天,红彤彤的花朵布满石榴树的枝头,非常鲜艳诱人,常常吸引着蜜蜂前来采花酿蜜,不大的院子里弥漫着石榴花特有的馨香。到了秋天,石榴树的枝头挂满了石榴,整个院子里到处是石榴的味道,那味道浓郁久远,沁人心脾。说起来也怪,别人家的石榴树结的石榴只有酸的或者甜的独一种,而我们院子里这棵石榴树结的石榴酸的甜的都有,而且是酸的特别酸,甜的特别甜。就连院子里见识多广的七十多岁的徐奶奶都解释不清。因此,我们院子的这棵石榴树远近闻名,经常有人前来查看,探究一下结的石榴有酸的,还有甜的这个说法的真伪虚实。这棵石榴树是谁栽种的,有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因此,这棵石榴树就自然地成了居住在四合院五户人家的共同财产。大家都非常热情地浇水修剪树枝,精心管理。
当时各家各户的日子都很清贫,小孩子平时都没有零钱买零食,尽管结的石榴非常多,谁也数不过来,但是,在石榴不 成熟的时候,没有一家的一个孩子会摘一个石榴。有时刮风下雨,有的石榴被吹落到地上,大家无论是谁看到了拣拾起来,都是好好保存着,待各家各户都有人在家时拿出来,共同品尝享受。
每年中秋节前的那个星期天,各家的大人休息的日子,就是摘石榴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摘石榴的热闹喜庆情景我至今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天一样。那天一大早,不用招呼,各家各户就齐呼啦地忙上了。大家分工明确,年轻体壮的小伙子爬到树上,把采摘的石榴放在随身携带的篮子里,用绳子顺下来,由妮子闺女们拿出来;大爷大娘们手持竹竿敲打那些离地面近的石榴,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将大人敲打下来的石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铺在地上的凉席子上。一边摘石榴,一边闲谈,那个热闹劲儿,简直比得上腊月三十过大年,吸引着街坊四邻都来观看。石榴摘完后,平均分到各家各户,无论家里人口多少,分的数量都是一样的。人口少的人家往往会主动送给人口多的人家几个,对方都是谢绝。大家知道,没有多余的钱买礼物,几个石榴就可以很场面地走一回亲戚。那年王大爷家客人的孩子独自摘了几个石榴,到了中秋节前分石榴时,王大爷执意少分几个,大家无论怎么劝说都不管用,王大爷认真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随便摘石榴,那不乱了套了”。
上个世纪末,我们居住的地方拆迁改造,邻居们各奔东西。由于树龄太长,石榴树移植难以成活,只好就地砍伐。砍伐石榴树的那天,我们五户人家都外出了,石榴树怎么砍伐的,又是怎么处理的,大家都无从知晓,也没有人打听询问。只记得看到空荡荡、光秃秃的院子,大家都悄然无语,低着头躲进自己的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那种沉默寂静是非常压抑沉重的。现在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难以忘怀。(陶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