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 年
记得我小时候,民间有“到了腊月二十三,过着小年盼大年”的说法。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二十三就是年:二十三,祭灶王;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这段民谣比较形象地将从小年到春节每天的主要事情做了一个通俗明了的高度概括总结。一到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过年了。腊月二十三在民间又称为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就忙着为过大年准备了。尽管家里都比较贫穷,可是忙年则是不可缺少的一个习惯。这不仅是犒劳一下忙碌了一年的家人,更是期盼来年生活更加美好的一种心愿。忙的是年,更是一种情绪希冀。这天天不亮,大人们就早早地起床了,紧张有序地准备祭灶所需的物品。虽然那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立四新”,可是,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地悄悄地进行这项属于“四旧”的祭灶仪式。似乎不这样,就心里不踏实,会过不好年似地。这项工作是非常严肃虔诚的。绝对不能让小孩子插手,生怕孩子帮了倒忙影响了过年的情绪。
另外,民间还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之说,所以祭灶都是由家里的男人完成的。灶王爷被人们称为“人间司命主,天上耳目神”,甚至有“一家之主”之称,是一个很让人敬畏的神。因为传说这一天灶王爷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一家人的善恶丑美等,以便为玉皇大帝做出奖罚提供确凿的证据。所以,在祭灶时都非常小心恭敬,不敢怠慢。除了在灶王爷像前的供案上供放料豆,清水糖果等之外,还要仔细地把溶化了的糖块涂抹在灶王爷的嘴上,寄予着让灶王爷在玉皇大帝面前说甜话好话之意。
腊月二十四是传统的打扫卫生的日子,俗称扫尘,不仅要彻底打扫室内,就是院子里也要全面清扫一遍,目的是除旧迎新,将一切不祥之物都清扫出门。这一天,家里的人都忙得不亦乐乎,有的粉刷墙壁,有的擦洗玻璃,做到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传统富裕的家庭,这一天还要糊花窗,剪窗花。这一天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贴春联。贴春联民间讲究有神必贴,每门必贴,每物必贴,目的是到处焕然一新,在过个吉祥圆满年的同时,保佑家人平平安安,来年更上一层楼。所以,春联的内容丰富多彩,而且敬仰祈福的比较多,可谓内容丰富,妙语连珠,令人拍案叫好,回味无穷。
送了灶王爷上天,又彻底清理打扫了室内院子里的卫生,以后几天就是集中蒸馒头,枣卷,大包子以及炸耦合,炸鱼,炸丸子等过年吃的一切。当然,济南地区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做酥锅。一般来说,做酥锅都是在腊月二十六七。之所以选择这一天,可能是距离大年三十过年很近,另外,大家吃点酥锅,可以少吃点为过年准备的炸货等,避免还没有过年,过年的物品就减少很多这个不吉利现象的出现。酥锅所需的材料是很随意的,并没有明确的讲究规定。一般地说,锅底往往会铺上一层大梁骨,然后是藕瓜,大白菜,豆腐,海带等,再按照比例加上一定的白糖,陈醋和水。材料要一层一层地按照顺序放,不能乱放,否则,酥锅不但保证不了质量,还可能会糊锅。酥锅要用文火煨靠,大忌旺火或急火,否则,水靠干了,里面的东西还没有熟,甚至糊锅,糟蹋了好材料不说,还破坏影响了过年的好心情。在我的记忆中,做酥锅起码需要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酥锅做好了,整个屋里弥漫洋溢着酥锅特有的香味,让人还没有品尝,就觉得满嘴溢香,简直令人陶醉得窒息。
对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来说,过年最为期盼的就是穿新衣吃好饭放鞭炮。至于其它是不屑一顾,没有兴趣的。谁家炸的带鱼又大又宽,谁家做的枣卷子枣多皮薄,豆沙包里豆沙多,还有谁的衣服是从百货商店买的,而不是自己做的,谁放的鞭炮是三毛四一挂的浏阳产的闪光炮,而不是我们当地出的一毛七一挂的“老鼠屎”等等,这些都是大家攀比的内容。记得有一年,母亲将父亲没有穿过几次的一件中山装让邻居二婶改做了一下,我套在棉袄外面后大小肥瘦很合适。惊喜不已的我趁大人不注意,就随手往衣服口袋里塞了一把“老鼠屎”小鞭炮,窜到街上找小伙伴们显摆去了。大家见了,都很羡慕,啧啧称赞声不绝于耳,让我非常难得地真正风光得意了一回。谁知乐极生悲。不知怎么回事,我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鞭炮突然响了,尽管我顾不得崩着手,忙不迭地往外掏鞭炮,刚刚穿上的新衣服的下摆还是被崩麻花了。母亲又气又疼得慌,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后来还是请二婶给我修补的。
年三十晚上,也就是除夕夜,各家各户的灶房里都弥漫出平时难得的炸货和荤菜特有的香味。待天色暗下来,大家先到街上或院子里放一挂鞭炮,然后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围坐在一起,吃起了年夜饭。
那时候,虽然家家户户由于收入低日子过得挺紧巴,但是,有一个好习惯,大家都身体力行,沿袭发展,就是谁家如果做了好吃的挺新鲜稀罕的食物,都会给各家各户送去一点,让大家共同享受。这样各家各户一凑合,过年的东西就显得很丰富,甚至琳琅满目了。虽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那时过年的一些讲究习俗都忘记了,可是,大家互相送稀罕食物这件事却记忆犹新,现在还感到非常亲切,弥足珍贵,让我终生难忘。
拜 年
小时候,大年初一去拜年是一件和大年三十除夕夜吃好东西一样重要的事情,因为这时就能穿新衣服了,而且拜年可以得到平时难得一见梦寐以求的零食,所以留下的印象也格外深刻。
那时,拜年都是家里孩子的事情,大人则在家里迎候着邻居亲戚们前来拜年,这是一种礼节,显得对客人的尊重重视。大年初一天刚刚朦朦亮,大人就早早地起床了,下好头天晚上,也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包好的素馅水饺,放了一挂鞭炮后,就把我们几个孩子喊起来,让我们吃完饭赶紧到街坊四邻家去拜年。之所以这么急匆匆,主要是讲究个头彩,就是第一个去人家家里拜年显得尊重对方,更显得自己家的大人孩子懂事。更为主要的是,拜年可以加深彼此的感情。即使平时有点小摩擦过节,通过拜年也就自然地云消雾散涣然冰释了。而拜年是有报酬的。一般人家会准备好糖果花生什么的零食,孩子们来了,就大大方方地给块糖或一把花生瓜子,作为一种回报谢意。对我这样的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拜年就是穿新衣服,就是有零食享受,人家夸赞完自己的新衣服,收到了零食,就等于到这家的拜年结束了。
虽然素馅水饺平时也是美味佳肴,一个月也难得吃到一回,可是,由于年三十晚上的饭菜很好,吃得甚至影响到肠胃功能,所以对素馅水饺的兴趣就很淡然了。再加上拜年可以有零食的吸引诱惑,就更对素馅水饺没有食欲了。如果不吃,大人是不愿意的,说是新年第一天的第一顿饭不吃,一年都不会有好胃口,影响到身体发育和长个子。为了长个子,不至于大了个子太矮被人笑话,甚至欺负,就强逼着自己吃了几个。说声吃饱了,蹦蹦跳跳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后到街坊邻居家拜年去了。我们每年拜年的第一家都是一个院子里的李大爷家。李大爷没有孩子,独自过日子,也是我们院子里年龄最大的。我对先到李大爷家是最为赞成高兴的。李大爷对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平时有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总是给我们留着。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李大爷一般不和其他街坊邻居那样给两块糖或一把花生什么的,而是给钱,一毛或两毛钱。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5块用花花绿绿精致糖纸包着的水果糖,要是到小卖铺里买黑乎乎的地瓜糖,甚至能买8块!不但解馋,还能在小伙伴们面前很有身份地位。李大爷看到我们姐弟几个来给他拜年很高兴,说是我们是第一个,应该好好奖励。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毛票,一人一份,我在哥哥姐姐客气地推辞相让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将钱塞进了贴身的衣兜里。心里一个劲儿地抱怨哥哥姐姐太磨蹭,想着快点到下一家,好有糖果或其他好吃的到手。
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的各个邻居家挨个拜年后,我们来到了街上。这时,大家都开始挨家挨户拜年了,在街上见了面都显得很亲切,像好久没见似地,都笑嘻嘻地相互问好。小伙伴们则相互比较着各自的新衣服,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悄悄地拿出自己拜年的收获攀比一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过年特有的喜悦幸福。现在想起那种蕴涵着浓郁邻里感情的拜年的往事,感到很亲切,很让人感慨留念。(陶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