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无奈催山影
——悼念父亲徐汉山
老枣树上飞翔的雀语
春联和窗花外
掰着手指数着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的日子
以目光邀请柳枝间久违的鹅黄
终于走来的春风
吹走的不是冬天不是梦
春风送走了我的父亲
行走在春天里
不意间邂逅一场惨白的春雪
白雪飘飞的上空是春雷滚滚
在辽阔的北方平原上
父亲的驻足处如孤山覆盖着无限春寒
其实，春风已与父亲无关
春雪也与父亲无关了
灯会的绚烂人间的景象
都与父亲无关了
可是为什么你与血肉相依的儿子也无关了呢
我能用记忆挽留一个飘渺的梦
为什么留不住至亲的人
椿影顿杳，竟比一个梦的消失还轻，还轻
一个不曾打扰梦眠的悄无声息的早晨
一个寂静而突然惊愕的早晨
一夜家常话瞬间成晓别
你心灵匍匐的行姿
向着我向着新年向着黎明
向着岁月的巅峰，步履蹒跚
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竟是噩梦初开
一滴露水形销魂散
带着土地的固有色，和
你的信仰，双手的茧花
最后一次送你的背影
汗水代换的泪水
在初春的风景里抱痛庚楼
哀哀父母，鸡鸣万事无休歇
没有告别的永别怎能忍心
嗅一嗅你的衣襟还有露语霜色
看一看池塘、小巷与田埂
还凝结着你熟悉的足音
土屋的寒怆田埂的苍烟
儿时追随着你的身影
秋收金色柳
春耕万垄云
日头围绕着你的犁头
老水车边我的欢欣启发一片蛙鸣
童年的舞步激发了蚂蚱飞翔的欲望
在饥随蛰燕暗逐流萤的年代
在艰难旋转的磨盘上
在父爱如山的沉默里
坐着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这颗心注定承接你的谱系
一声稚嫩的鸟鸣
注定庇荫在你的绿荫里
琐琐碎碎的拮据生活
丝丝缕缕的无声爱怜
红牡丹图案总是开在孩子的节日新装里
一碗热气腾腾喷香的面条
盯了好几双饥渴的眼睛
简洁的你站立在冬季
寒风里灿烂着你的微笑
你以双手和腰杆支撑的日子
用木柴和蜂窝煤支撑的农家一缕顽强的炊烟
土地点燃的本色心怀和
目光照亮的日子是农家最美的画面
去大学报道的凌晨，你用独轮车送我去赶车
除去几声咳嗽，一路的月色总是沉默
我知道你满心欣慰
春节后我要回单位
还是你骑着三轮车送我
昂首挺胸穿过街坊的目光
你一定舒畅而自豪
而你的表情却平静如既往
上路，送我一枚英雄牌笔尖
放飞儿子的青春志向
可你默默的挂念滋长成丝丝白发窄多宽少的纹路
八十道年轮构成的图案
我的牵挂只是一声长叹
一个馒头一盘土豆
一本《圣经》是你精神晋升的阶梯
你的生活从容、神圣而简单
为了节省五毛钱车费，
从乡下几十里外，骑着三轮到我城里的住所
在自家的老屋里
一灌煤气到第三个春节还能看到纯蓝的火焰
一个静静的童年
终于学会了顾念你的寒暖
终于懂得了“亲不待”的内涵
懂得了老人添寿亦喜亦忧的心情
懂得了你默默的表情和沉沉的目光
懂得了耐心倾听你少有的唠叨
懂得了为人父的心情
山也不过是你的缩影与象征
你默默的目光伴我成长安度几十年
送你渐行渐远的背影蝶梦一瞬，尘缘尽了
关于你的记忆是我用不完的遗产
沉浸于湍急的不舍昼夜的河流
忽略了身后的山色风景
还没有打开写生的画面
你早已白发斑斑
生命归零也是元神归府
没有时间和空间的世界
也有实实在在的触觉吗
也有天堂地狱的欢愉和苦辣酸甜吗
那里肯定没有介绍信的威严
没有队长的吆喝与白眼
没有物质权力的觊觎
没有欲望与物质的惯性
没有路标的云路间
天使的方队白衣素面
映衬着明丽诡奇多姿的永恒
向上的灵体
悟性与德性的部落意身翩翩
也许生与死只是生命断续的质点
也许我们的智慧
只是在海平面上肤浅滑行的浮游生物
也许我们的大千世界
只是海面上一朵偶然的浪花
也许没有静止的天堂
只有永无休止的阴阳轮回
阴阳隔不断的是父子缘
思念是送你送不尽的里程
回忆是你永远也带不走的投影
你转到了生命宝鉴的背面
留下儿女的眼睛烛照人间
坛坛罐罐里，你收藏的蔬菜种子
还继续着四季绵延的构想
还睁着期待的眼睛
等待我们播种
一个新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