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在峄山旁的小山村,或许离海近的原因,太阳总是起得很早,刚刚离开海面,便万丈光芒照耀。
初夏的空气新鲜,令人舒服,叽叽喳喳的小鸟声音啼啭,兴奋得在梧桐树上来回跳跃,不时顽皮地打落下一朵朵紫色的花瓣。清风徐来,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带着甜甜的味道,悠悠飘荡,很是悦心。我家的菜园就在门前东侧,人来人往的路北旁。菜园里绿油油的青菜闪着透明的光泽,脆生生地透着水灵,好看。一团团浓绿如手掌大的叶子顺着竹竿蜿蜒至顶,细看,隐隐垂下的却是一根毛茸茸的海参状的黄瓜呢,正开着淡黄色的花,引蜜蜂嗡嗡飞舞。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起了个大早,把前两天种在院子里的扁豆苗挪到了菜园东侧的地头上,刨坑、施肥、栽苗、浇水,没一会工夫便汗流浃背。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哦!今天还是孩子们的“六一节”啊!我看着在阳光下仅张着两片叶子的扁豆苗,多像那群可爱的娃娃啊,向着阳光,快乐地茁壮成长。
这样的日子代表着未来与希望、阳光与梦想,真好!可我却高兴不起来,今天——农历四月十八日,是父亲去世七年的日子,让我揪心的日子。七年前的父亲就在这片菜园里,还扛着锄头栽下了扁豆,可突然就撒手人寰,留下了娘与我们对他无限的思念。想起辛勤一生的父亲,我便内心酸楚,眼泪涩涩,若老人能活到现在,该多好!我一定会让他好好享福的。
阳光正骄,照着从西侧屋里急溜溜穿着单衣跑出来的二爷爷。二爷爷岁数比父亲尚大二岁,今年应该八十九岁,年轻时游手好闲,到老来倒是身体健康,整日背着二奶奶偷酒喝。这不,又是大清早喝了酒,一身酒味跑到了大街上,任他人来人往,把裤子一脱就在阳光底下撒起尿来。照着门前幼小的扁豆苗直泚过去,他长长的白胡子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起伏晃动着。
“死老爷子,你丢人不丢人?”比二爷爷小十多岁的二奶奶从屋里急匆匆地跑出来,一把拽着二爷爷的耳朵骂道:“好死不死的东西,丢人现眼!”
“放手,放手,尿湿裤子了,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拉屎放屁?”二爷爷挣脱不开,脸都憋红了,嘴里却嘟囔:“年头好了,现在什么也不缺,我就要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享享福!”
“二爷爷上边,二奶奶快放手吧!”我笑着走向前去。二爷爷当时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于是年轻时就下关东拼了几年攒了点钱,回家就娶上了小十几岁的邻村漂亮媳妇——现在的二奶奶。在我印象里,二爷爷年轻时偷鸡摸狗游手好闲,曾被游街批斗过,给二奶奶丢了不少脸,为此挨了二奶奶不少的打骂,他们就这样在打骂中走过了几十年的人生风风雨雨。
“老不死的,一早就灌尿汤子,大街上满是酒味。”二奶奶松开了手。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从我身边经过,顽皮的二爷爷,仍像阳光下快乐蹦跳着的孩子。
“不吃不喝,死了白瞎!”二爷爷指着我喋喋不休:“你看他爹,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早起晚归,累垮了身子,本来现在条件好该享福了,可人说走就走了。人活着就这么回事,好儿女好孙子不如有个好身子。活一天多一天,人在阵地在,我就要喝着小酒,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二爷爷是个老顽童,他的话引起了我无尽的思绪,我不由地再次想起了天堂的爹,默然间,心里却泛起万千牵念来。爹,您好吗?七年的时间天府是多少个岁月?您看着二爷爷的健康与潇洒,您不觉得人生在世应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吗?您为儿女付出了毕生心血,您牵挂着每一个孩子,可最终累垮了身子才积劳成疾,突然病危的。作为儿子我真的心酸难受,多希望父亲您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和我一起看日出日落,感受潮落潮涨,享受平淡而美好的生活!
我看着二爷爷,眼前却晃动着每个清早担水浇园、汗流浃背、干木匠活的父亲、晚上村口等候儿女归来的父亲、和吃饭时躲在一边让儿女先吃饱饭的父亲。
人生,人人生而不同。我在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原则与智慧。不盲从,不偏激,不虚伪,不妄自菲薄,然后用它来指导眼前的生活,用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对己对他人都内心真诚,才是靠近幸福最近的捷径吧!
“孙子,你爹就是个好人,我们经常提起他,他是咱村里最勤快的人,当时这菜园子就数你爹打理得最好。”二爷爷快九十岁的人了,精神矍铄,我想要是父亲在世也这样,该多好!
“老爷爷好!节日快乐!”一群小孩从二爷爷的身旁经过,阳光照耀下的红领巾鲜红鲜红。
“节日快乐,孩子们快乐!”二奶奶率先应答着,两个老人披一身的暖阳,互相搀扶着,蹒跚前行,像两个快乐的孩子,时时传来朗朗的笑声。人生老来作伴更快乐。
我给刚栽的扁豆苗浇上了水,正想象着花片片、果累累的样子,定会好吃。
“来,别累着,吃个粽子锅里煮的鸡蛋。”猛抬头,老娘笑眯眯地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白嫩嫩露着蛋清的鸡蛋。我看着娘,笑了笑,娘苍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映出许多苍老的故事。
“娘,您吃吧!”我随口应答着,但内心还是暖呼呼的。
“你还小,娘老了,你吃了吧!”像是儿时的话题,五十岁的我只感到眼睛湿润。此时我的脑海中闪动起小时候爹娘吃瓜干,让我吃饼子、吃馒头的情景,还一直说着孩子小,长身子呢,多吃点……
有娘真好,我五十岁了仍是个孩子,我真幸福,我是一个有娘关爱的孩子。站在人群,我毫不起眼,活在世上,我不玩心眼,我幸福我快乐!我感觉天上也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我——那是父亲深情的眼睛,我想做一个善良的人,像一盏明灯,既照亮周围的人也温暖了自己。做人不一定要顶天立地,轰轰烈烈,但一定要善良真诚,善良与勤劳无须灌输,但要传承。
在这充满希望与美好的“六一”节日里,在这父亲离去七年的特别时间里,我祝愿所有的孩子健康快乐,祝天堂的父亲安好,同时我会更加热爱这片菜园这分热土,更加敬爱我的娘亲!我的二爷爷!我的二奶奶!
阳光正媚,照在我的身上,也洒进我的心田,我明白只有心中有爱,生活永远幸福甜蜜。伴着温暖与光芒,小山村里暖洋洋,菜园里一派勃勃生机的嫣然,看着就十分美好,美好的还有那个站在菜园边,给我拿着鸡蛋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