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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儿沟

2013-08-20 23:56:18   作者:本站   来源:www.cxsdw.com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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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儿沟,是我乡下老家西岭上一条自然形成的南北向沟壑的名字。我没有考证到它的形成起自何时,名字里面有没有可以玩味的典故,或者传说之类,打我记事时,它就这个叫法,听来似有几分诗意和韵味在里头。
    线儿沟,北高南低,是柔顺地拐了六七个弯的。从高处往下看,线儿沟每个弯拐的幅度都差不多,像是人为的施以了规划似的。我打听过老家的长辈,西岭上的这条沟之所以得此美名,主因就是它的弯儿拐的漂亮,加上沟宽幅不大,又有足够三、四里地的长度,口口相传,便一辈一辈沿袭着叫线儿沟了。
    对我而言,线儿沟是小时候成长的摇篮。有时候我得空静下来忆起儿时与线儿沟的往来复去,觉得这个比如一点都不夸张、不做作。几十年光阴的刷洗涂抹,我对线儿沟的印象始终清晰如初,个中因由,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八岁以前,原本我是随父母住在异乡的。父亲行医在外,我和母亲、哥哥如“随军家属”,客居在别人的村子里。一次运动让父亲蒙冤,全家老小倒霉后回到老家。父亲虽然依旧悬壶济世,但却从编内改成了编外,一家人的生活几乎挤兑到了半年糠菜半年粮的境地。
    父亲对窘迫的生活心不甘,冒着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险,养羊喂猪挣工分养家糊口,成了父亲持家的智慧妙招。每天下学割草剜菜喂养牲畜是我与学习并重的要务。蜗居村西土屋,出外首选西岭,多走几步,线儿沟两沿儿绿油油的槐树叶和肥嫩嫩的灰菜棵子就映入我的眼帘了。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除了冰天雪地,我几乎天天到线儿沟索取。吃饱的念想和过好的欲望,每时每刻都在向我打压灌输。由此,线儿沟从上到下两沿儿上的棘条、槐树,刚刚吐露的新枝芽,尚待绽放的花骨朵,无一幸免地遭到我野蛮的掠夺和洗劫。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靠着线儿沟的无私赐予,我们一家渡过了数不清的饥渴时光。
    我读初中的当口,熟悉了平反这个词儿。父亲落实政策后回到了原单位履职,家里曾经紧巴的日子渐行渐远了。可怜的线儿沟的植物们也终有了丽日晴天。没有了我的祸害,它们活泼的枝叶繁茂,花香四溢,原来美丽恣人的沟壑陡添了若干灵性,连外乡人看了,也都说线儿沟是条精彩的沟。
    线儿沟,其实四季里是都有精彩的。春来时,沟上头还有不少的残雪呢,沟下端,以及朝阳的沿儿上就有深紫的蒲公英花溢出了笑模样。这个时节,是本不该有蜜蜂的,可就是有勤快的蜜蜂围绕着这掬深紫旋舞起来。不是单一的这样的舞,曲里拐弯的线儿沟里多着哩!
    初夏,线儿沟里异常活跃。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漂亮鸟儿,一会儿跃上枝头亮几嗓子;一会“嗖”地潜下树来,机灵地撒个欢儿,转身沿着沟底扬长而去。翠的、柔的、婉转的、高亢的鸟鸣便像好听的歌儿一样扬了出来。热那么几晌,甜丝丝、香喷喷的槐花就忽地一下张扬开了。一串串、一穗穗挤拥在枝桠间,风一来,便散乱地推来搡往,看上去,有些野蛮、有些不讲礼数。恰巧,这是园里菜蔬青黄不接的时日,村里婶子大娘媳妇小姑子都成了线儿沟的常客。日近晌午,村里各家各户的饭桌上是断然少不了槐花包子的。
    入秋,线儿沟的景致一如坡野,时光像一位勤奋的画师,不觉间便挨着将其抹成了金样的成色。随着收获鼓点日益擂响,线儿沟竟也能上演几处醉人的好戏呢。有年秋,临村一位大龄女,与老家一位光棍哥同履放猪活计,正晌午时,趁各自的猪们拱窝懒睡之即,两厢先是投石问路,再是明送秋波,再到嘘寒问暖,又到旁若无人,口渴饥饿地谈起恋爱来。“跟着俺过吧!”“能对俺好吗?”“跟着俺,你就是俺家里的宝了。”谁都不容易想到,线儿沟见证了这段美事儿。如今,已入老年行的这对当事人,家庭弄得杠杠的,一对儿女都大学毕业了,还分别谋得了企业高管的好差事哩!
冬里的线儿沟没有什么彩头,但是遇到落雪,村里老少也能在此找到乐趣。譬如顺着爪印支扣子套野兔就不仅仅是博得一乐,技巧好,加上运气顺,再肯出力,半天下来,从线儿沟弄个二、三只野兔不在话下。架上铁锅,点上劈柴,几袋烟工夫,肉香混着酒香就在村子里弥散开了。
    我一直惦念着线儿沟,我弄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对它如此上心、如此眷恋。在外当兵的几年里,训练、拉练、实弹演习的空隙本来异常紧张,我却多次在梦里急三火四地回到老家,与久违的线儿沟谋面,每每都见到沟沿儿上的荆棘枝条、白杨刺槐,沟底生长着的庄稼杂草,依然是那么茁壮茂盛。那些初春绽放的蒲公英的深紫,那些初夏拴挂在枝桠间溢香的槐花们,依然是那么艳丽灿烂。
    当兵满四年后,我回家探亲。到家当日,不顾舟车劳顿,我竟不由自主赶往了好几年没见的线儿沟。其时,正值寒冬腊月,线儿沟积雪尚存,两沿儿杂树林立,纵观线儿沟,其景致虽没有其它时节那样生机勃发,但漫步走过,我的心里照样翻涌起了些许激动。
    解甲归乡,我进城当了工人,乃至后来成了家,每每隔段时间,我还是愿意回到老家的线儿沟,摸摸那里的树桩枝条、看看那里的田地花草。虽然,我的父母亲人早已随我迁入城里居住;虽然,我的户口已不在老家,但探望线儿沟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时至初秋,再次亲近线儿沟的日子近了。届时,我希望亲眼目睹的老家的线儿沟能如往常一样,充满着生长的旺盛气势,继续彰显着诱人的精彩。(崔启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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