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老家所在的乡镇是鲁西南最大花生基地的缘故,从小我也就与花生结了缘。家乡的花生分两种,一种是春天播种的,一种是在麦地里套种的。春茬花生的地块一般浇不上水,只能靠天吃饭,看老天的脸色行事。但如果赶上风调雨顺,也能落个好收成。最重要的是春花生成熟得早,可以提前让人们尝个新鲜,一饱口福。记得小时候,我的老爷爷带我去地里拔花生,总要先拿脚在花生棵上用力踩一下,然后再拔上来,这样才不会使花生脱落在泥土里。鲁迅先生笔下“偷秋”的场景也是有的,但大抵是在夏天乘凉的时候,三五个小孩儿,跑到河堤旁的花生地里偷上几棵花生来解馋,即便是恰巧被这块地儿的主人给碰上,也只是哈哈一笑了事。
麦茬花生则要等到秋天才能成熟。收花生可不是一件轻快活儿。需蹲着或是直接跪在地里,看准花生果实所在的方位,拿小铁锨朝花生的根部铲过去,然后用力向上一掘,一只手拿住花生秧,摇落上面的沙土,再将整棵花生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上。一天下来,着实累得腰酸背疼。所以我老家有“麦忙不算忙,秋忙忙煞人”的说法。但只要是一看到那满地里摆放整齐的白花花的花生,再拿起一棵来,仔细数一下上面的花生个数,盘算着一亩地的收成,想着一分耕耘能有一分收获,也就不感觉那么累了。
这还不算,用地排车拉回家的花生,还要及早摘下来,晾晒开来。到了傍晚,在院子里扯上一个亮灯泡,一家人围坐在花生垛旁,一把一把地摘着花生,“张家长李家短”地边拉着呱儿边干活,往往要忙到深夜。类似于这样的场景,往往恰巧是在八月十五月儿圆的时节,如果赶上下露水,再吹来一阵秋风,天还真有些凉森,这时候也就开始披上了自家缝制的夹袄。
我们村子里的耕地大多是沙土地儿,所以就特别适合种植花生。因为沙土地儿种出来的花生又实成又白净,还特别开个儿,在花生生长期还不容易遭虫子,也就能年年有个好收成。但一块地里如果老是种花生也是不大科学的。因为地里的虫子认准了花生是一味美食,所以,时间长了就泛滥开来,也就不利于花生的成长,像这种情况就叫做“重茬”。这个时候就要及时换茬,改种玉米之类的作物,等地里虫子少了,再换茬种花生。
花生从播种到收获,不多不少,恰好一百天。这就好比“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花生上面开花,下面结果,一朵花对应着向下发出一根“牵儿”,等“牵儿”扎到地里的时候,就会慢慢地长出一个果实,或俩豆儿或一个豆儿,也有不少仨豆儿的,这也就是“一花一世界”的禅机之所在了。我们可以看见它黄色的小花,却看不见它的果实。这就好比名家的大作,在打腹稿和写草稿的时候,是不对外示人的。而将果实藏在脚下,也正是花生从来不炫耀自我的一种美德。
众所周知,花生是一种老少皆宜的人间美食。炒炸烹煮,无论怎么吃都很有味道。尽管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我们这里,大凡家里来客人,桌上总少不了一盘炒花生米,原滋原味,一筷子夹一个,是必备的下酒佳肴。我想这浓郁的地域特色,也应该算作是“舌尖上的中国”里特有的一景了吧。这几年,村子里也有自家搞的家庭式小作坊,专门来加工冷榨花生油。那一次,母亲到我家来,大老远的非要执意给我们提来一桶,用来炒什么菜都滴滴香甜,入口入胃很有一种醇香的乡土气息。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在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对花生“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香在人间”的草根赞誉。
花生可是浑身是宝,就连花生秧儿都是喂养家畜的上好饲料。只要有一垛花生秧,家里喂养的牛羊一冬的口粮就有了着落。前一段时间睡眠不好,母亲说用花生叶当茶喝可治疗失眠,就专门给我采了一大袋子没有施肥打药的花生叶,你还别说,这对于睡眠还果然有效。仔细想来,原来是花生在生长的时候,白天就将椭圆的叶子张开来,充分接受阳光沐浴和照射;等到了傍晚,就将叶子合将起来,宛如闭眼入睡。一张一合之间,又恰恰应和了阴阳调衡的养生之道。
如今,在市区生活多年,对于花生地里那种特有的田园风光亦是久违了。为了能时常看到花生那特有的怡人姿态,每年开春,我都习惯于将母亲带来的花生米种几粒在花盆里,每每看到那盆特殊的“奇花异草”,一种熟悉的“家”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非常的温馨,格外的亲切。为此故,笔者赋诗一首盛赞曰:
一棵花生本领大,人生处世也学它。
从不炫耀懂谦逊,果实藏在脚底下。
百天好比百岁老,健脾开胃为最佳。
一花开出一世界,自有儿孙继韶华。
一张一合知调衡,阴阳之道乐无涯。
压榨成油香如故,煎炒烹炸进万家。(孙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