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父亲生在烽火硝烟的战争年代，也许就是在那种战乱的岁月造就了父亲一身正直、刚强、坚毅的性格。他一生中经历了无穷尽的磨难：六十年代的饥荒、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挨过斗、受过批。可是吃尽苦的父亲却从来没向困难低过头。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常教导我，做人应该坚强、正直。父亲的教导我始终铭记在心，一席话好像给了我一个衡量今后怎样做人的标尺，在自我要求的同时，我也幼稚地暗暗地监视着父亲，可终究他是个非常稳健、成熟的男人。
    九二年冬天里的一天，那一天是我们全家最光荣，也是最高兴的一天。我光荣的应征入伍了，拿到入伍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内心有一种无法表达的喜悦，我终于圆了儿时的梦！临行时母亲含着眼泪，没敢出门送我，是父亲把我送到车站的。一路上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相互无语，我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隆隆……”汽车马达声打破了寂静的黎明，透过雾气朦胧的车窗玻璃，我看到窗外几棵光秃秃的槐树被凛烈的寒风吹的摇晃不停，这一次的远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到这里，我猛的打了一个冷战，转过头看了一眼父亲，顿时，我呆住了——我突然发现一丝鱼尾纹已悄悄刻在父亲的眼角，一缕白发已悄悄地爬上了父亲的鬓角，面对沧桑岁月留下的印痕我却难以分辨老了的究竟是父亲还是无情的岁月；被寒风吹的头发有些零乱、脸有些红里透紫的父亲，眼角挂着的泪珠顺着父亲苍老的面颊慢慢地滑落。此时的我不知怎样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泪水刹那间盈满了眼眶，我急忙抬起头，阻止泪水从眼里掉下来。汽车开动了，我不敢正视父亲那双含满泪水的眼睛。等车走远了，我转过头伏在窗边，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此时的我只想说一句话：“爸妈，感谢您对儿子的养育和教诲！”
　　这是我见到父亲第一次流泪。
时间如梭，一晃几年了。当拿到部队批给我的假条，我喜出望外地踏上了归途的列车。归心似箭啊！不知故乡会有多大的变化，当我踏上故土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儿时娇气地投入到父母怀抱的那一刻，急切地推开屋门，看到母亲双手挽扶着父亲，此时的父亲比我参军时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身体，此情此景，让我难以再找回父亲多年前那坚实的身躯，我不敢想象这一切是真实的。扑通一声我跪倒在二老面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可这终究是事实啊！父亲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我，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但我又发现白发苍苍的父亲目光里仍然充满一种无限怜爱、无限牵挂、无限期盼，在父亲眼里我永远是需要呵护的孩子，无论漂泊多远都没有走出父亲的视线和牵挂。
　　“爸，是我，我是您的儿子啊！”
　　没等我说完，父亲已是老泪纵横了。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但又说不出来，这是父亲的第二次流泪。
　　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年都回家看看，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天，虽说不能尽孝心，也就算是给老人一种安慰吧！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打听着，买些好药捎回去，可都不太管用，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为父亲祈祷。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清晨急促的电话铃把我从梦中惊醒，那个我最不愿听到的噩耗传来，着实给了我一个沉重的打击。当我急切的推开家门，跪在炕前，看着瘦弱的父亲闭着眼睛，听着父亲急促的喘息声，我的心碎了。
　　父亲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猛然睁开眼睛，泪珠顺着眼角慢慢地滑落，我知道父亲此时的泪水将意味着什么，我不敢失声痛哭我怕会给父亲带去更多的痛苦和失望，我伏在父亲的枕边，握着父亲那双曾经强有力的大手，伏下头用面颊抹去挂在父亲耳畔的泪珠，我心如刀绞，父亲的喘息声一阵急促一阵，我也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父亲。最终父亲走了！虽然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但他留下了对生活的自信、坚强和对我源源不断地传输着生命的力量。
　　我跪在父亲的坟前，回忆着父亲几次流泪的情形，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是父亲对我永无止境的思念与牵挂！是父亲永远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