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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吃情岁月”之二烧知了

2010-11-09 17:10:43   作者:创新2009   来源:www.cxsdw.com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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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包头/冯传友

     半柳斜阳半柳阴,一蝉飞去一蝉吟。 (宋·杨万里《秋暑》)
  去年今日青松路,忆似闻蝉第一声。 (宋·王安石《和惠思闻蝉》)
  得饮玄天露,何辞高柳寒。 (南朝·陈·刘删《咏蝉诗》)


  以上所引这些我国古代知名诗人关于蝉的诗句,都是在我长大成人喜欢上文学之后所读到的。在我的童年,别说这些意境深远的诗句,就是“蝉”这个字,我也没听说过。
  在我的老家胶东,无论大人小孩,从不说“蝉”,而是说“借了儿”。我们那里不但有借了儿,还有密了儿,伏得喽儿,大马儿,一到夏天,满村遍野的树上,你听罢,“借了儿,借了儿”,“伏得喽儿,伏得喽儿”,此起彼伏,叫声不断,越是天热,这些小玩意儿越是叫得欢。劳动了一上午的人们,就在它们的大合唱声中,在过道子那徐徐的凉风里,渐渐进入午睡。
  那时,我们乡下孩子没有什么可玩的,入夏玩借了儿、老老擔儿(蜻蜓),近秋玩乖儿(蝈蝈),是这些可爱又解馋的小生灵,陪伴着我们单调的童年。
  乖儿是可以养的,可这借了儿,却是养不活的。
  每到夏天来临,我们几位小朋友就找来高粱杆,把最上边的一节用刀劈开,横着支一个半扎长的小棍,形成一个倒三角形。我们就用它把房檐下、胡同里、篱笆上的蜘蛛网缠绕上去,这样一个沾网就做成了,一个大的蜘蛛网可以缠绕一个,小的蜘蛛网要两个才能做成一个。
  有了这样一个沾网,我们就顺着借了儿的声音找去。你别小看这借了儿,它们的耳朵可灵了,如果你像平时那样走路,它老远就能听到,就知道你来了,它们就哑咪悄地不叫了。所以,你必须悄悄地顺着它的声音过去,到了树下,再顺着它的声音找它在哪个树枝。太高了不行,一般的高粱杆够不着;树枝太密了也不行,沾网会粘住树叶或者细树枝。最好粘的是在树干上的或者比较低的大树杈上。你轻轻地把沾网往前靠,快到跟前时,突然按上去,它的翅膀就粘到了沾网上。
  你别看粘借了儿是小孩子们的事,有时候大人也很喜欢的,我们小孩子够不着的时候,如果身边有大人,他肯定会来帮忙的。也许大人们小时候的经验比我们多吧,他们一般不会失手,一粘一个准。
  借了儿粘多了,我们一般是会回家给大人报喜,用他们来喂鸡,但也有自己处理的时候,那就是找个地方烧着吃。
  烧借了儿用麦根儿(麦秆儿)最好。玉米杆不行,太耐烧,借了儿烧没了,它还没着完;茅草也不行,不禁烧,火苗灭了,火劲也没了。就数麦根好,一把火把麦根儿点着,呼啦一下,火苗老高,一下又灭了,这时候,你赶紧把借了儿丢进红红的火灰里,等火灰变黑的时候,那借了儿的香味准出来。如果你在火苗大的时候丢进去,那准一定会烧焦了。借了儿肚皮薄,没有多少肉,火大了,就烧透了,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个头了。这个时候,你看吧,几个小伙伴每人手里有一根小树枝,在火灰里扒拉来扒拉去,也不顾烫手,见到借了儿,手就上去了,把上边的灰吹一吹就丢进了嘴里。这时候根本没有大人们每天喊的什么共产主义,人人有份儿,孩子们自己烧的借了儿是不平均分配的,谁扒拉出来归谁吃,这和大人们给烧的时候绝对不一样。但也有特殊情况,如果身边有太小的伙伴,他一个也没扒拉出来,大点的伙伴就会自觉给他几个,给的时候嘴里还喊着——学着点,彪样(胶东方言,傻的意思,在这里是形容笨)。
  刚才说大人有时候也给小孩子粘借了儿,其实大人有时候也给孩子们烧呢。大人们白天劳动根本顾不上,一般都是晚上乘凉的时候。村里晚上乘凉有几个固定的地方,场面上算一个,木匠干爹门口算一个,村东南井边算一个,村西也有,我很少去。哪天晚上如果有那个不知死的借了儿还在叫,我们就知道这里的借了儿肯定多得了不得,大人们的兴趣也来了,就会对我们说,抱一抱麦根儿来。我们就知道,今晚儿有解馋的了,大伙儿就纷纷撒开鸭子跑去抱麦根儿。
  我们把麦根堆在离树不远的地上,一般要堆两三堆,大人们就打开火镰,吹着火捻,挨个点着麦根,麦根堆着起了红红的火苗。这时候树上的借了儿好像着了魔,自己就飞到火苗里,有时候还有蚂蚱也会飞进来。这时候不用大人吩咐,我们就赶紧用手里的树枝把火苗打灭,然后就等着大人们给我们分配了——你们几个,这堆;嗨,你们几个,那堆。就这样,夏日夜晚的美餐,就开始了。大人们偶尔也会尝尝,也许是在回忆他们小时候的情景吧。
  最后再交代几句关于蝉的名称。我这里所说“借了儿”是根据家乡的叫法取的谐音字。现代文学一般写作“知了”,一本关于我的家乡方言的《牟平方言词典》写作“遮了儿”,但在我的家乡牟平,没有卷舌音,也就没有“知”和“遮”音,所以,我写作“借了儿”。另外,有人批评朱自清《荷塘月色》一文里关于蝉夜鸣虚假,那是批评者没有生活,请他到我的家乡听听,就知道蝉晚上是如何鸣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