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快”成就“一学一略一论”——访我国著名海洋经济学家、广东海洋大学教授徐质斌

    “半岛蓝色经济区由胡锦涛总书记提出，含金量很高。董文华歌唱‘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变成了一夜之城深圳。现在，胡总书记在山东画了一个圈，接下来，就要看山东怎么做功课了。”徐质斌举了深圳这些年快速发展的例子，他认为“深圳人的功课，主要有两个，就是观念更新和制度创新。”
　　“大体说来，广东长于理念，山东长于科技。山东不必与广东争那个总量第一，而要争经济效益和民生工程。这都需要发挥海洋科技的核心竞争力。很多海洋科研成果是在山东做出来的，但却到广东或者别的地方去产业化，这才是山东需要特别关注的。”
“海陆统筹究竟怎样才能成为一种制度安排，仍然是需要探索的问题。在制度创新方面，山东应该抓住这次机遇在全国做出榜样来。”

    此前，记者在采访王诗成、郑贵斌等知名海洋经济学家时，他们都提到2000年徐质斌离开山东赴湛江海洋大学（现广东海洋大学）一事，并为之扼腕,有的文件甚至将之作为山东这座海洋科研高地上“孔雀东南飞”的代表事件之一，以此提醒有关部门做好海洋科技人才稳定工作。11月22日，记者来到青岛市金湖路8号，见到退休在家的徐质斌先生，就其学术经历和“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建设问题展开漫谈。

40岁才进入海洋经济学界

    今天海洋经济学界的年轻人，有不少是手捧徐质斌的系列著作入门的，有人甚至将他誉为我国海洋经济研究的“老祖宗”。对此，他断然否认：“在我之前就有张海峰、杨金森、蒋铁民、梁喜新等第一代海洋经济学家，他们是我国海洋经济研究的发起者，也是我学习的榜样，确切地说，我是第一代和第二代之间的中介，算是‘1.5代’。由于和第一代老专家‘泡’得多，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加上年轻一点能拼，我做的初创性题目多一些，就有年轻人错把我当成了开山人。”
　　1986年，从军21年的徐质斌从部队转业，原拟到山东社会科学院人口研究所任副所长，彼时，该院海洋经济研究所在青岛成立，急需补充研究人员，徐质斌放弃行政职务主动申请去该所工作。此前，他在部队历任排长、新闻干事、济南军区陆军学院教员、教研室副主任、济南军区师以上干部理论训练班教学科长。“1986年我40岁，因家庭原因转业了。不懂海洋却选择了海洋经济研究所，是因为海洋经济是一门新科学，大家都是半路出家，处于同一起跑线，而我的能力结构还有点优势。”于是，徐质斌从科员干起，历任海洋经济研究所科研室主任、《海洋经济》编辑部主任、副所长。
　　到海洋经济研究所不到4个月，徐质斌写了一篇文章题为《渔业的根本出路何在》，刊发于当时山东省委宣传部主办的《三不月刊》，提出“渔业的本质是水农业，本体是养殖业”的命题，次年该文荣获全国渔业经济二等奖，使人开始对这个“土八路”刮目相看。此后，徐质斌一发不可收拾，发表论文百余篇，成为大家公认“多产”的海洋经济学家。
　　1990年，徐质斌参加青岛建市100周年“海洋与青岛”研讨会，被安排第三个发言。他发言的题目是 “从海洋科学城走向海洋产业城”，引起与会者的强烈反响，发言结束后，会议主持人提议改变研讨会既定程序，集中围绕他的发言进行讨论。“海洋科学城走向海洋产业城”这一思想后来先后由他执笔写入全国第一届科技兴海会议青岛市政府代表发言文件中，并受邀在中央电视台专题片《中国海洋城》中进行专题访谈。
　　2000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湛江海洋大学的一位同行听了徐质斌在一个研讨会上关于“海水灌溉”的发言，甚为欣赏。不久，该校党委副书记兼副校长郑永辉等一行人到徐家拜访，邀请他去该校任教。该校党委书记陈年强称：“只要肯来，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即使不来工作，过来看看也行。”
    经过几番思虑，54岁的徐质斌决定赴广东任教。

“一学一略一论”的价值是客观存在

    到了湛江海洋大学，徐质斌开始了他在海洋经济学界新的征程，先后任湛江海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海洋经济研究所所长等职。2005年，湛江海洋大学更名为广东海洋大学。在提升学科建设的活动中，徐质斌带领他的团队申报了该校第一个人文社会科学硕士点——海洋经济学。
　　与此同时，徐质斌的科研事业进入又一个高潮期。他先后主持课题10多项，获得资助经费200万元。由他执笔的关于南海珍珠养殖业实行“二元化战略”（既作为水产品，更作为珍宝产品）的咨询报告，获得了时任中共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的肯定性批示。他在国内海洋经济学界负有盛名的代表性著作“一学一略一论”（《海洋经济学教程》、《中国海洋经济发展战略研究》、《海洋国土论》），即完成于这个时期。
　　中国海洋大学原校长管华诗、中国海洋学会理事长杨文鹤、广东海洋大学校长胡日章为他的著作作序或撰写书评，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工程院院长宋健在看过他的书稿后写道：“因不认识徐质斌同志，不便揖名而贺。读后，颇为他的精神所感动。转业十年，不懈攀登，又有所成，我们应该向他学习。”徐质斌的事迹，先后被中央电视台《科学·探索》栏目和《国际频道》、《香港商报》进行专题访谈。
　　《海洋经济学教程》于2003年由经济科学出版社出版。这是我国第一本海洋经济学教程，系统论述了海洋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海洋生产力与海洋生产关系、海洋生产要素宏观运筹、海洋经济效益评价、海洋产业经济、海洋区域经济、海洋生态经济、海洋科技与知识经济、海洋经济发展战略与规划、海洋法规与政策、海洋经济管理体制、国家海洋经济权益与国际关系等重大问题，初步搭建了海洋经济学科框架体系。
　　《中国海洋经济发展战略研究》于2007年由广东经济出版社出版。该书对迄今为止的战略理论与海洋经济战略研究实践进行了梳理与总结，在对中国海洋经济发展态势进行分析的同时，预测了其发展趋势，以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观与和平崛起观为指导，初步构建了中国海洋经济战略体系，研究了中国海洋经济总体战略、产业发展战略、区域发展战略、绿色发展战略，并从观念重塑、科技创新、制度创新角度提出了中国海洋经济发展的战略措施。此书首次自觉运用战略学理论研究海洋开发战略“本身”，而不仅仅是战略“层面”，明确给出中国海洋开发总体战略和主要子战略的命题式表述，突出当代有关经济学理论的梳理和综述，并从中引出政策含义，形成了明显的“理论-实践”结合样式。
　　《海洋国土论》于2008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是国内第一本对海洋国土进行系统研究的学术性专著。它运用地理学、国土学和现代经济学理论建立分析框架，以“兴邦倚重海洋”、“重构中国战略利益空间”的理念为主线，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国家海洋政策为依据，从国情出发，坚持理论与实际、规范与实证、历史和现实、定性与定量结合的方法，阐明了国家管辖海域的国土属性，探讨了它与大陆国土的异同及其本质特征，针对海洋国土的特殊性，多维度地研究了中国海洋国土的开发、整治、管理、防卫等经略对策，初步构建了海洋国土学的学科体系。
　　徐质斌说：“如果自己在北京工作，这几本书会有更大的影响和作用，在湛江，就被边缘化了，但它们的价值是一种客观存在。”
　　2008年12月，62岁的徐质斌从广东海洋大学退休。他坦言：“在广东海洋大学期间，学校领导给自己创造了宽松的工作环境，广东海大对得起我，不后悔这10年离乡背井。”

静观蓝色之变

    谈起时下炙手可热的“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徐质斌谦虚地说自己已经与家乡久违,没有多少发言权。
　　“这是一面旗帜。‘海上山东’也是一面旗帜。我对旗帜有两个关注点：一是谁提出来的，二是社会效应，后者更重要。‘海上山东’严格来说不是山东自己的发明，因为辽宁的顾世显早在1986年就提出建设‘海上辽宁’，到1990年山东人提出时已经不是创新而是移植。但是，这面旗帜在山东起到的作用和在全国的影响都很大。”
　　“半岛蓝色经济区由胡锦涛总书记提出，含金量很高。董文华歌唱‘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变成了一夜之城深圳。现在，胡总书记在山东画了一个圈，接下来，就要看山东怎么做功课了。”徐质斌举了深圳这些年快速发展的例子，他认为“深圳人的功课，主要有两个，就是观念更新和制度创新。”
　　关于观念创新，徐质斌主张山东要刷新和建立四种观念：海洋价值观、海洋健康观、海洋和谐观和海洋安全观。海洋的价值不仅是物质资源，提供鱼、盐等具体产品，更是拓展人类新的生存发展空间；海洋有很强的自净能力，消解污染物的能力，但这个能力是有限的，超过了“阀值”，就损坏了海洋的健康；海洋是“公共池塘”类资源，最小化的成本、极大化的索取，各行业争相下海，造成公地悲剧和各种矛盾冲突，必须进行协调；海洋生态链脆弱，污染容易扩散，空间暴露，防御困难，必须建立重大自然灾害和敌对势力侵害应对系统。
　　关于制度创新，徐质斌认为难度很大，不过一旦突破，其功效也大。制度创新主要由三个焦点：海洋自然资源的资产化管理制度创新、海陆统筹管理体制创新、政府海洋治理模式转型。“我听说有人用‘半岛蓝色经济区’否定‘海上山东’，说后者强调‘陆上一个山东，海上一个山东’，把海、陆割裂了。这样说并不准确，我们找出当年关于‘海上山东’的文件看看，从一开始就强调海陆统筹，所谓‘海上一个山东，陆上一个山东’，只是针对当时人们的海洋意识淡薄，强调两者同等重要，并非操作分工。但是话说回来，海陆统筹究竟怎样才能成为一种制度安排，仍然是需要探索的问题。在制度创新方面，山东应该抓住这次机遇在全国做出榜样来。”
　　广东省海洋经济总量超过山东已经多年，徐质斌在这两个地方都做过长达10年的研究。关于这两个海洋大省的异同，他认为：“两省都在我国海洋事业的第一方阵，在资源禀赋、工作指导方面差别不大。大体说来，广东长于理念，山东长于科技。山东不必与广东争那个总量第一，而要争经济效益和民生工程。这都需要发挥海洋科技的核心竞争力。很多海洋科研成果是在山东做出来的，但却到广东或者别的地方去产业化，这才是山东需要特别关注的。”
　　山东如何突破海洋科研成果转化的瓶颈？徐质斌提出三点：一是整合海洋科教资源，形成结构效益，提高成果可转化性；二是强化科技成果走向产业化的中间环节，提高科技进步贡献率；三是健全市场机制，在宏观指导下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这些要具体操作起来，还需要深入的科学研究和社会实验。”
　　采访结束，记者提出要拍一张照片，一旁的徐夫人赶忙拿来梳子让他梳头，“这位平时太不修边幅了！”拍完照片，先生似乎后悔说多了，再次叮嘱：“不要过多吹嘘，说清楚我是一个勤快人就行了”。
　　“勤快人”，这个通俗的口语用词，也许最确切地概括了先生求真务实、精炼严谨的治学作风和人生态度。